第39章 顷刻茫然果决断

随着薛琴心的话语声传来,姜映明手中的兵部文书无声无息地化作了灰烬,龙虎真人刚端起来压一压心气的茶杯也骤然落地,一向冷静端庄的昭如姑娘都是浑身一震,灵渊和玉书则是瞠目结舌,面面相觑。

颤抖着手,姜映明抬头看向薛琴心,低沉道:“师妹,你说什么?”

薛琴心快步上前,站稳在姜映明面前,咬着嘴唇,道:“师兄,昨天一早,皇上在寝宫内驾崩了!赤阳道人和茅山老道都已经被禁军扣押,罗鞍放了血鹞子送的信来!”

世界似乎在这一刻被翻转,一切熟悉的已知都在众人眼中变得陌生,竟叫人生出一种身处梦中的荒谬感来,便是谁也不敢相信这等消息。这话要不是从薛琴心口中说出,在场便没有任何一人会选择相信;可事实就摆在这里,已经发生的事情,再怎么否认也是无济于事的。

深吸了几口气,姜映明才压住了自己纷扰混乱的情绪,伸手拉了面无人色的薛琴心在自己身边坐好,这才转头看向龙虎真人,咬牙道:“真人!茅山老道,是怎么回事?”

龙虎真人这会儿也是一头雾水,满心彷徨,脑子都要再度混乱起来,只被姜映明逼问,不住摇头,喃喃道:“不可能是他,不可能是他!茅山老道烧铅炼汞不假,那朱阳道人却是真正的有道之士,他俩只要没有发疯,就不会做出这等不知轻重的事情来……姜映明!咱被人算计了,你我速速动身,这便往京城去!”

姜映明自然知道茅山老道不傻,也知道只要陛下龙体康健,便是对众人最大的帮助与支持,后面自然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,失心疯也不该对陛下下手,自能理解龙虎真人的意思。只是这事情实在是太匪夷所思,也太过蹊跷了一些,自叫他忍不住生疑,这会儿万念纷扰。

六天前,罗鞍得获一篇与无生老母有关的经文,托驿站沿途送来;四天前,邦泥定夏举兵攻入中原,兵部的消息八百里加急送来;而昨天一早,陛下在寝宫之中驾崩,茅山老道落入禁军之手,才叫罗鞍动用了日行千里的血鹞子,着急报信。这三件事并非同时发生,却是同时将消息传回了华存山庄,又是三家之人都在此间,整件事说不出地透露着诡异和巧合。

眼看姜映明低头沉思,站在一旁的灵渊也是面色苍白,便想起当时自己的汾州城中听说的,那些曾经听过阿难陀讲经的达官显贵暴毙身亡一事,暗道皇帝也曾与天人师共处许久,会不会也是暗中遭了天人师的毒手,到这会儿才表现出来?然而汾州之事他已经与姜映明说得分明,连带着自己的思考和盘算都一并托出,姜映明自是晓得,也该清楚,若是皇帝有任何不妥之处,都不该拖到现在才是!

然而到这会儿,说什么都是没用了,人死不能复生,便是天地间最大的定数。皇帝驾崩,原本就是一场乱事;现如今邦泥定夏起兵,镔铁之国的态度还不明朗,便更是雪上加霜,使得这一次中原江山权力的流传,变得愈发扑朔迷离。这其中,还有皇帝驾崩的原因,邦泥定夏起兵的理由,更是耐人寻味,背后自有因果,令人不敢深思,又不得不追根问底。

不过龙虎真人的脑袋虽然有些糊涂,说出来的话倒也真有些道理,特别是最后这一句,直直道出了姜映明的心思,便是“即刻进京!”

已经发生的事情不能改变,皇帝驾崩了就是驾崩了;然而君为臣纲,国不可一日无君,继大行皇帝之后,下一个坐拥神州,天命眷顾的人王帝主,又会是谁?换句话说,谁是真命天子,这会儿尚无论断,便叫姜映明急着将武力和兵力送入京中,赶在新君登基之前,把握今后数十年的气数!

眼神一凝,姜映明骤然起身,环顾众人,朗声道:“陛下驾崩,个中疑惑甚多,吾等便不迟疑,即刻动身,进京入朝!新君登基之前,朝中必然大乱,如若邦泥定夏与镔铁之国联手,中原只怕不保!师妹!即刻传下我的军令,着人前往京兆大营之中,坐镇待命!送信给罗鞍,叫他稍安勿躁,在京中静候我等!”

薛琴心神情一肃,赫然领命,这便从姜映明手中结果军令兵符,领着一众女弟子大踏步朝外走去;龙虎真人见状也是召来丁宁道人,小声吩咐几句,同样掏了一块兵符出来,甚重交到自家徒弟手上;昭如姑娘始终年幼,哪里见识过这等世面,却是一时间难以作出有效反应,护送她来的一位师兄却是自顾朝外走去,也不知是去送信还是去调兵。

眼看着顷刻之间,姜映明等人便是做出了决断,一面准备进京,一面调兵遣将,看上去竟是有一种要仪仗武力强行拥立新君的意思,就叫灵渊在一旁看着后脊背发凉,暗想这几位也太过果决了些,此事若成,自然定鼎乾坤;稍有纰漏,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祸。朝中文臣武将,或比不得姜映明和龙虎真人武功高强,可其在朝多年,人脉势力雄厚,便是在这新老交替,乾坤易主之时,单纯的武力只怕起不到太大的作用!

然而下一刻,灵渊便是恍然大悟,惊觉姜映明等人并非是寻常独行侠客,同样也是朝中有权有势的大员,便是除却身份、地位和势力之外,他们手中更多了高深武功和莫大兵权,自然也有自己在朝中的势力和同党,此番进京,便是为对方提供额外的势力,扶持最有利于自己一方的新君登基,如此才能在林立的党争之中抢占先机,通过左右皇位来左右天下大势。

朝堂上的事情,灵渊从来不懂,也不可能会懂,便不多想什么;然而他的确有什么话要跟姜映明说,这会儿眼见着姜映明即将动身赴京,却是不能再有拖延,便叫他一时开口,急切道:“姜叔,我……”

姜映明回头看他一眼,微微蹙眉,道:“你?你想出去?是了,有了那姑娘的消息,你是待不住的……去吧,去跟你师娘支些银两,去北边看看,去看看汾州,去看看邦泥定夏,去了却这心愿吧!玉书——”玉书连忙上前,听他父亲叹了口气,低声道:“你和你娘守好庄子,等着京城来的消息——若不是二王子登基,你便去寻灵渊吧!”

玉书和灵渊浑身一抖,就从姜映明的话语中听出了某种不详的意味,这会儿正是无论人心还是局势,尽皆乱作一片的时候,便叫他们无法开口,说不出什么话来。新君登基前这段时间,往往是整个中原朝廷里最危险的时候,正是风吹草动化刀枪,白纸黑字断生死的时候,即便是姜映明这样身怀无上武功的高人,一招棋错也可能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。

原本按照姜映明等人的算计,只要朱阳道人在陛下身边站稳了脚跟,他们就能彻底把握住陛下的心思,进而日益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势力;一旦百年后陛下寿终正寝,下一任的皇帝也会一如既往地仪仗和笼络他们,直到朝廷最终崩毁,改立新天,便又是一个轮回。

然而现如今,陛下莫名驾崩,便没有给姜映明等人留下运筹帷幄的机会。原本可以靠着几年十几年准本的一切种种,现如今都必须在几天十几天内见一个分晓真章,仓促之下必然会有诸多麻烦,不甚周全;更何况,朱阳道人和茅山老道被禁军拿下,这消息怎么听怎么不太妥当,此事若有幕后黑手,那黑手就一定是朝着姜映明他们这一党人来的。

“师叔,我也同去!”就见昭如姑娘这会儿也回过神来,毅然起身,跟在了姜映明身后。姜映明看她一眼,便是微微点头,道:“理当如此,三家便算全了。”

昭如点头,看一眼灵渊和玉书,便是毅然决然地跟着姜映明一道走出了大堂。因着轩辕鸿身体情况堪忧,昭如知道的事情却是要比玉书多了不少,自是少年老成,晓得武林正道一方,在朝中的势力和依仗,也明白新君登基可能对几家造成的帮助和影响。消息传回轩辕宗,至少还要有三日;轩辕鸿赶赴京城,没有个十天半个月也是不成。现如今邦泥定夏起兵,朝中不可无主,有十天半个月的功夫,朝臣们早拥立了新的皇帝,等轩辕鸿来,便是黄花菜都凉了。

在对朝廷的问题上,三家的利益是绝对一致的;现如今这等情况,也应该绝对公平。

眼看着姜映明等人直直走远,玉书才转头看向灵渊,犹豫道:“你又要去哪?才回来过几天安稳日子,这就闲不住了么?”

灵渊叹口气,道:“我已经过了十几年不安稳的日子,巴之不得这日子就永远安稳下去……可是玉书,我非去不可呀!或许我并不是要去汾州,并不是要去找到赤珠,甚至没有任何目的,可是我,非去不可的呀!”

玉书沉默以对,晓得这段时间来的一切种种,已经将灵渊逼到了某种境地上,叫他再不能安安稳稳,无忧无虑地待在枯园里读书练武。便是之前的经历,已经将某种东西塞进了他的脑海心田之中,撑起了他的心胸。对这心胸来说,枯园乃至整个华存山庄,都太小了。

摇摇头,玉书又是担忧道:“我晓得你非去不可,可是虚皇……”

灵渊看他一眼,轻笑道:“臣子弑君的常见,师尊害徒弟的倒是少有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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