乔春野并不知道，几个小时前，乔冰珊也面临着如山般的烦恼。

成年人的烦恼来自于领导的饭局。

乔冰珊也不知道为什么，今天张院长突然打来电话，要单独约她吃饭，还要和她商量重要的事。她找了几个借口，都被对方义正言辞地驳回，她只能放下拆开包装的泡面，硬着头皮前去赴约。

入职五年多，这是她第一次和领导单独吃饭，以前就算是集体聚餐，她也很少参加，即便身在现场，通常也只动筷子不聊天，想撬开她的口，比撬开大型犬的牙齿还难。

所以，这一次她正襟危坐，却跟本不知该从何启口。

还好张院长没有让她难堪，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切入正题：“昨天的评优反馈结果已经下来了，虽然还没有正式公布，但我们的五星应该能够保住。”

“哦。”她点点头，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喜悦。

张院长耐着性子继续说：“加上这一次，我们已经累计三次评委五星，成绩在全市范围也是出类拔萃，所以领导也跟我沟通过，希望将我调去总部。”

“总部？”

“就是升迁的委婉说法。”

乔冰珊恍然大悟：“祝贺张院长。”见对方并没有做出反应，又说，“今天您叫我出来，就是为了告诉我喜讯？”

“当然不是，”张院长一脸很铁不成钢，“小乔啊，我知道你为人踏实，不说大话，既然如此，我也不跟你绕弯子，我调走之后，咱们院需要选一个新主任。论医术，你绝对够格，我想谁都不会有异议。但论起管理么……你的能力还是欠缺了一些。”

岂止是欠缺，乔冰珊根本对管理一窍不通，她望着对面的领导，问道：“所以您打算提拔我，还是不提拔？”

张院长被她直爽的态度惊到，沉默了一会儿，端起水杯抿了一口，才徐徐发问：“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，你想当这个院长吗？”

这次轮到乔冰珊沉默了，说不感兴趣是假的。毕竟她刚买了房子，被昂贵的首付掏空钱包，还要面临房贷压力，更何况堂兄出事之后，她不得不为侄女未来的学费做好规划。而升值就意味着加薪，傻子也明白这个道理。

她想了一会儿，才回答说：“我以为只要做好医生的分内之事，其他都是水到渠成的。”

“这你就错了，管理是另一码事。我知道你对自己要求严格，讲医德，有上进心，这些都是你的优点。但仅仅要求自己还不够，一旦当了领导，你就不能只顾自己，还得顾着全院上下的作风，你要把其他人也带动起来，建立起一支好的团队，这样才能出业绩。”

乔冰珊再次陷入沉默，张院长所说的“带动别人”，正是她最不擅长的，她皱起眉头，说：“院长，按照你的要求，或许周士卿医生比我更合适。”

张院长再一次露出惊讶的神色：“你是认真的吗？”

乔冰珊眨眨眼：“当然是。”

张院长叹了口气：“你居然愿意说竞争对手的好话，这一点让我很受感动。现在全院的眼睛都盯着你们两个，谁都知道我得在你们中间选一个继承人。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，比起周医生，我更想选你。”

“为什么？周医生的成绩明明比我更好。”

“你该不会真的不知道吧？”

乔冰珊摇摇头。

张院长压低了声音：“好吧，我仔细研究过你们两个手里的病历，从数据上看，他的手术治愈率和用户满意度都比你更高一些，但他主刀的手术，普遍比你的更简单，风险更小。我一开始也很纳闷，所以去问了其他人，咱们的员工普遍反应，但凡遇到疑难杂症，都会习惯性地交给你来处理。日积月累，你就在数据上吃了亏。”

乔冰珊大为惊讶：“原来还有这回事，我从来没注意过。”

“唉，小乔啊，你是我一手带起来的员工，当初是我招聘你，看着你从实习生一步步做到主任医师的位置。而周医生呢，他留过洋，是总部指派来我们院里空降的……你也知道瑞德集团很大，总部里也有着各种派系关系。比起周医生，我更希望你能继任啊。”

他这一番话说得恳切，说完便满怀期待地望着对方。不料乔冰珊却皱起眉头：“既然如此，昨天您为什么回绝我的要求，却同意他的意见。”

张院长花了些时间，才想起昨天救助受伤流浪猫的事。他揉了揉太阳穴：“原来你还在记恨我。”

乔冰珊见他面露难色，不免些愧疚：“对不起，院长，我不是故意找茬，但几条生命摆在眼前，要说完全不介意，我也做不到。”

“我明白，我明白……虐、猫的人确实可恶，如果是团伙作案，那就更恶劣了，你还在追查这件事？”

乔冰珊点头。

“有眉目吗？”

摇头。

“好吧，凡事得有个轻重缓急，我希望你优先考虑我的提议，这也是我单独叫你出来的理由。你一个人的医术再高明，能挽救的生命也有限，只有当好领导，把医院建设起来，才能帮助更多人，你说呢？”

乔冰珊终于被他说服了，点头应道：“您需要我做什么，我尽量做到。”

张院长舒一口气：“好，这个月底，全市的评优工作都会收尾，届时瑞德总部要召开复盘会，我准备带你一起参加，你在会上做个报告，向总部的领导和其他分院的同事介绍我们的成功经验。”

乔冰珊愣住了。

张院长问：“怎么，有困难吗？”

“没有，”她应道，“我这就回去准备。”

“嗯，在大会上作报告，一定要准备充分，这也是你向总部领导展示自己的好机会，千万要珍惜。我发给你一些资料作为参考，晚些你看看邮箱，仔细研究，下周拟一份大纲给我。”

“好的，多谢院长。”

“不用跟我客气，”张院长起身准备离席，走前拍了拍她的肩膀，“你是我一手培养的人才，未来我还得仰仗你呢，别让我失望。”

回家的路上，乔冰珊的心情格外沉重。

她推开家门，简单洗了一把脸，打开电脑，几个G的资料已经躺在邮箱里等她过目。她看了几段，就觉得头晕脑胀，做汇报和写病历完全是两码事。她毫无经验，根本不知道该从哪开始整理。

她对着电脑发了一刻钟的呆，脑海里忽地闪过于鸿运的名字。

于鸿运是语文老师，应该很擅长文字工作。

她翻开通讯录，划过领导和广告的名字，很快找到顶着橘猫头像的男性友人。

她犹豫再三，终于送出一条消息：“于老师，想请教一些工作上的问题，方便么？”